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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发生了食用油丑闻，就是食用油和矿物油的罐车混用并且不清洗早已成为了业内心照不宣的秘密。有人把中国知名品牌的酱料产品送往外国检测，发现均出现有害成分超标的现象。对此，中国社会掀起了轩然大波。而就如同铁链女、公路塌方、动态清零一样，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没有调查结果，没有像样的处罚，更没有赔偿，甚至整改都很少听说。数年前的三聚氰胺奶粉事件起码有（一点）对（部分严重）受害人的赔偿，也有（一点）制度上的变革（即取消了国家免检机制）。顺便说一句，就算是这样的变革，也早被证明于事无补。当时毒奶粉可以在市场上流通，还可以勉强说是因为国家免检，现在毒食用油在市场上流通多年，再没有理由了吧？

无论如何，不得不思考，我们的社会为什么退化成如此？各种各样天灾人祸，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从来没有一个说法了。为什么中国社会道德沦丧至此？为什么食品安全问题屡禁不止？现在我并不想进行一个长篇的论述。这会耗费太长的篇幅。总之，上面的问题都是专制的恶果。现在先聚焦到这件事。

有人说，本次食用油丑闻非常讽刺，在于无人可以独善其身。平民不用说了，就算是达官贵人，平时吃的全是原装进口货，也不免吃几片国产薯片、下几次国内的餐馆，于是也难逃吃煤油的命运。要我说，这没错，但是不够讽刺。真正讽刺的是人们拿此次丑闻的广度（全中国几乎所有用到油的食品都被污染）和长度（已经是心照不宣的秘密许多年）来进行阿Q安慰，“吃了这么多年了都没事”，“大家都吃呢”，“那些富人也逃不过”……你还别说，我在国外问了几个中国朋友，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这种想法，下中餐馆的继续下，回国海吃海喝的继续吃，仿佛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有没有人不愿意继续吃煤油了？有。他们如何保护自己的权益呢？不是去进行集体诉讼，不是去呼吁完善法律加强监管，而是抢购原装进口食用油和自己炼油。有人说这反映了中国人的劣根性，自己不受害就行了，哪管外面洪水滔天。而我说，这反映了中国社会原子化的现状。

什么是原子化社会？我没有学术背景，只能随便说一下，不免有错漏之处。原子化社会里面的人是分离的一个个原子，他们深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会和别人共情，不会为了别人挺身而出。自己的权益受到侵犯了，他们会以最原子化的方式去保护自己，就如同此次丑闻，买进口油和自己炼油。回想一下扶老人，是不是有点印象了？总有人说国外是个人主义，没有温情，其实不然。原子化社会和个人主义社会不同。个人主义社会里，群己界限分明，谁都无法侵犯个人的基本人权。而在此之上，为他人着想、帮助他人，甚至为他人挺身而出都是再普遍不过的现象了。我不止一次看见，妈妈一个人推着婴儿车下公交车，有人帮忙推车；骑车摔倒，路人会上前问候；坐火车趴着睡觉，有人问你感觉好吗……所以我相信，老人摔倒也会有人扶。我时常可以看见为了别人的权益而抗议的人，在中国是无法想象的。这不是原子化社会。在这里，就是因为个人主义，所以人们坚信对任何人权利的侵犯都有可能发展到对自己的侵犯，所以人们可以被团结在一起，会为不认识的人挺身而出。

原子化社会是如何形成的呢？人们为何只顾自己呢？这是因为专制统治使人们不相信自己的权益可以受到保护，不相信周围的人会为自己而站出来（早在先秦时期就可以看到，商鞅逃亡时，因为惧怕成为共犯，没有一个人家愿意收留）。专制统治专打出头鸟，还手就是互殴、见义勇为判定艰难，导致人们不愿意为别人挺身而出，也就不相信别人会为了自己站出来。于是只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更有甚者，举报之风四起（文革时期亲人之间互相举报是稀松平常的事）。假如火烧到了自己头上，就保全自己，休管他人。这就是原子化社会。这是专制者最爱的社会。

那么国外情况如何呢？我旅行时碰见了Rosa，她不信任官员，从来没有投票过，我和她交流了环保问题。她十分关注中国的环保问题，因为中国（作为世界工厂和人口大国）产生了世界上最多的垃圾，如果不妥善处理，最终会危害整个地球。以下对话均翻译为中文。

Rosa：你说有一些人也很关注环保问题，那么你们可以自发建立环保的组织，进行环保的实践。

我：在中国环保问题很严重，主要是体制的问题。体制在阻止人们保护环境的努力。比如说中国曾经有许多ngo进行环保方面的公益尝试，但是后来所有ngo都被取缔了，因为政府不允许有他们不能控制的组织存在。

Rosa：我明白你们的艰难处境。那么如果你觉得挺身而出有危险，可能会被抓进监狱，还是有一些事情是个人可以做的。比如去超市时携带布袋子，慢慢影响身边的人，少用塑料袋。他们一开始可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个人老是不用塑料袋？他们可能会来问你，你可以说因为我想保护环境。这样可以扩散环保的实践。然后你也可以多购买当地市场的产品，而不是超市里包装完好、遥远运输的产品。可能市场里的当地产品更贵，但是你通过减少购买经过包装和运输的超市产品，可以减少污染。并且如果这样做的人多了，企业会看到自己产品销量下降，也就会减少生产，这样就更加减少了包装和运输。还有，出行可以少开车，多坐大巴。你们有那种拼车的app吗？如果你非要自己开车去某个城市，那么可以在拼车app上找人拼车，也就减少了尾气排放。

我：我不清楚中国是否有类似的app。

Rosa：那么你自己可以去写一个这种app，或者找你认识的人，让他们制作一个，放在app store里面……

不知道整篇对话看下来，你有什么想法。我惊讶。因为她不信任官员，不认为官员可以作出真正适合的决策，所以我以为她也像中国千千万万不信任政府的人一样，充满了无力。但是不是，Rosa坚信自己可以做到一些事情，坚信个人也可以做出改变。我告诉她体制在阻止环保，他们只想给自己续命，他们不在乎环境。我告诉她ngo被取缔，没有言论自由，站出来呼吁环保有牢狱之灾的风险。她理解了之后仍然没有失去希望。她满怀激情地告诉我，还是有一些事情是普通人可以做的，尽管看起来很小，普通人也可以做出有意义的改变。Rosa不相信官员，但是她仍然没有失去希望，她不是一个无力所以接受一切的人，她不是一个原子化的人，相反，她是一个充满希望和激情、期待改变的人。她和中国那些绝望的原子化人不同。

这就是生长在民主制度下的人。这就是公民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