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end of Evangelion
这或许是真的结束吧。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为何一直把这个动画片奉为经典。里面的人都很奇怪,但也很真实,其实就是放大了的我们。
结局美里、明日香、丽都死了,或许就是痞子庵野故意气大家的。谁叫这些是许多人(不包括我)的梦中情人呢?丽变成了橙汁,明日香死于爆炸,美里像加持一样壮烈牺牲,可以说都是很好的归宿了。想不到的是爸爸也死了。
我们看到了碇司令的心。曾经以为他是想自己成为神,但是他也只是一个想见挚爱的妻子一面的人。从小与世界不和,是唯让他发现了世界的美好。他做了这么多,只想世界成为一个没有A.T.立场的、人与人没有隔膜、没有不同、永远和谐、绝对互相理解的地方。这就是人类补完计划。这样他也能再见妻子一面。在妻子死后,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世界。而长大了的真嗣是真的长大了,他不再逃避、不再哭泣,勇敢地自己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事。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长大了,之前都没有长大,一再搞砸。最后他居然成功嘴遁老爸,我觉得这个剧情走向太牵强了。但是很开心看到老爸放下包袱,与妻子一起走向死亡,或许这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吧。“与其在悬崖顶端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的怀里痛哭一晚”。
里面美里说过,“儿子能为父亲做的事,除了拍拍他的肩膀,就是杀死他”。太好了,因为真嗣是拍拍爸爸的肩膀,而不是冲上去就是干。其实这句话也十分有哲学意味。在男性心中,父亲是一座高山,自己必须跨越的高山。按Sigmund Freud(弗洛伊德)的说法,这就是一个精神弑父。所以俄狄浦斯的杀父娶母的悲剧也有了美学和哲学意味。这是每一个人要成长的话必须经历的阶段。Pablo Diego José Francisco de Paula Juan Nepomuceno María de los Remedios Cipriano de la Santísima Trinidad Ruiz Picasso(毕加索)的父亲打包所有绘画器材送给毕加索,说你已经画得比我好了,这就是毕加索的精神弑父。鸣人妙木山修行,打败佩恩,超越自来也,这就是鸣人的精神弑父。佐助与鼬决战,最后鼬(放了一大海的水)微笑着倒下,这就是佐助的精神弑父。只有超越了自己的“父亲”,才能真正地成长。
可能我心中最好的eva还是老剧场版吧。《Air/真心为你》是我心目中的高峰。结尾明日香醒来之后说的“你真恶心”真的太绝了。还有许许多多的地方,比新剧场版好得不知道哪里去了。而且我也更愿意看到一个不是那么欢快的结局(毕竟悲剧的力量远超喜剧不是吗),也更愿意看到真嗣和明日香在一起,而不是新剧场版里面那个什么破真希波……
人类补完真的是补完吗?人类有心之壁(A.T.立场),人与人之间总是隔着一层厚障壁,没有人能完全接纳另一个人,也没有人能完全理解另一个人。生命的绝大多数艰辛都是需要自己走过的。这或许是身为社会动物的人的悲哀。人一生都在寻求认同、寻求连结,但到底来说,人本质是孤独的。Ludwig Edward Boltzmann说“我深知自己是单枪匹马地在时间长河里争斗”。那么是否大家融为一体就是好的呢?在这样的世界中,再没有拒绝,也没有不理解,每个人的心事、想法、经历、执念、痛苦……都为所有人所知。这是绝对的接纳。但是在这样的绝对融合中,一切再没有分别,人也不是个体,没有自由,没有创造,没有新意。沈语冰讲Paul Cézanne(塞尚)的时候说,塞尚达到了他的浴女图的和谐,但是是否和谐就是最终要求呢?当然不是。塞尚超越了和谐,继续探索艺术的边界,才有了三幅大浴女。世界上不乏伟大的艺术、文学……不是和谐的。有很多表现毁灭的伟大作品,一点都不和谐。反观我们现在的社会,对和谐的要求几乎超越了一切,这是否就是答案呢?
我一直认为人应该是独立的人。就算在爱情中,我们爱对方,但是自己仍然应该是独立的人。这不是说不把对方当回事,也不是有没有都一个样。这与爱情是没有矛盾的,而是一种爱情的更好状态。互相分享、互相理解、互相依赖、互相想念、互相爱,但又互相独立。这不是对爱的保留,而是对爱的尊重,这样爱才能走下去。《会饮篇》说爱情的原因是人被劈成了两半,想要寻找自己的另一半,找到了才能成为完整的人。我不认同。人本身就是完整的,不是人际关系让人完整的。人际关系不可或缺,但是并不是因为别人才能使人完整。人本身应该是完整的、独立的,人不需要补完。我想,我死也不要那种补完的世界。我愿意在有A.T.立场的世界中与人艰难地建立连结,绝不要在橙汁世界中与万物融为一体。这是我很早得出的结论,那时我觉得自己长大了好多。
Eva始终是一部探索人的内心的影视作品。不应该把它称为动画片,它太深刻了。在主题上、表现手法上都非常突出。看eva的人从日本泡沫经济中的小年轻已经成长为了中年人,eva也反映了这一代人的内心世界,疯狂、脆弱、无助、懵逼……《新剧场版:终》使得导演庵野秀明成为了日本屈指可数的百亿票房导演,影院里不乏西装革履的观众,可能这就是时代的记忆吧。无论如何,时代的痛苦还在,我们的痛苦仍在继续。恐怖主义、环境问题、互联网、新冠……人们变得猜疑、分裂、极端,并且愈演愈烈。“这个世界还会好吗?”,这不只是梁漱溟的遗言,也是横在每个人心中的疑问与不安。Evangelion结束了,世界迎来了崭新的开始,当初日本泡沫经济迷茫的一代现在也变成了家庭的顶梁柱,我们早晚也会变大,希望同时也在长大。再见了eva。